楼诚大逃猜

再怎么艰难,不要忘了搞事卖萌和爱

【楼诚】吻 by.皮蛋瘦肉粥

  开往莫斯科的列车还差一刻钟就要启动,车厢里钻进一位中年旅客。

  

  他行李简单,不过一个正常大小的公文包,挤过人群时能看见明显的凹陷,于是可以推测包里物件并不多,也许只是一份报纸,几张文件,抑或完全空空如也。

  

  中年人摘下帽子,他的头发全部拢起,以发胶固定着,显出一些公子哥的气派来;金丝眼镜遮住他深邃眼眸里的所有情绪,却更添几分神秘的气息。

  

  他落座,自然地架起一双腿来。沿着微微上挑的皮鞋尖,往上提得恰到好处的裤架与鞋口连接处露出一截不算细瘦却线条分明流畅的脚腕。冬日里气温虽低,却不妨碍美景常在。中年旅客自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夹在两指间,烟蒂在烟盒上敲了一敲,却不着急点火,只沉默着,将烟送进唇齿间咬住,呆愣着出神。

  

  直至鸣笛声骤然响起,他如梦初醒,眼神从前方的虚无中收回。车厢众人皆已落座,或是三两攀谈,或是读报不语,或是对坐无言。列车渐渐驶离车站,站内的白雪被抛至身后,站外的景色又映入眼帘。

  

  很快车厢内烟雾缭绕起来,男士们叼着烟高谈阔论,偶有一两人依旧是安静的——自然包括青年旅客。女士们掏了绢子掩了口鼻,缩在座位里皱起眉头小声抱怨。

  

  中年人眨眨眼,烟还咬在齿间,上下晃动了两次,这才垂眼,不急不慢地从随行的包里掏出一个棕色牛皮外封的笔记本。本子外的英文已被磨到无法辨认,纸张的边缘也微微泛黄了;许是用了不短的时间,纸张间缝隙有些明显,是里头字迹饱满而有力造成的。

  

  中年人翻开本子,细细研读。

  

  

  

  自国小开始,明诚便已习惯了每日8点准时从家里出发前往学校。

  

  起初是明楼的自行车后座。

  

  哥哥同样清瘦的身躯挡不住太多的风,他只能紧紧抓住明楼外套的衣角,将脸埋在他的背上。不必去看前方,明楼自有方向。明诚只是在风送来的有些断断续续的叮嘱声中,默默将脸贴紧了明楼的背。“抓……紧我……”他突出的脊椎硌着他的鼻梁,有些疼,但更多的是安心。

  

  后来是巴黎每日准时的地铁。

  

  第三节车厢,靠窗的第一个座位,明诚握着出门前明楼递给他的热牛奶,掏出手绢来擦净包装外的水汽。细心的哥哥每日早起为他煮一份早餐,粗心的哥哥却忘了处理掉那些水渍。

  

  十年间,他抓住那片飞扬的衣角,握紧那袋温热的牛奶,在安心与熨帖里,踩着九点的钟声踏进校园。

  

  

  

  中年旅客抿唇,翻过一页,眉间有旧上海或温柔或凛冽的风,裹挟着巴黎潮湿滚烫的水雾。

  

  

  

  二十岁那年,明诚再一次坐上明楼的自行车后座。

  

  车是从房东太太那里借的,原本是她的先生从前接她下班用的,后来两人退了休,车子倒是日日保养起来,权当纪念。明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泡茶念诗,才求到这难得的使用权。明诚轻轻巧巧蹦上去,抓紧了明楼的衣角。

  

  “坐稳啦?”

  

  明诚顺势半抱住明楼,侧脸贴在他后腰。

  

  “坐稳啦。”

  

  异国的风被挡在风衣外套和哥哥宽广的胸膛外,但那根从没弯过的骨头还是硌着明诚的脸。他揪紧了厚实的布料,逆着风对明楼喊道:

  

  “我收到了情书——”

  

  “什么——”弟弟虽然长大了,但身形削瘦,于是明楼照样能将轮子踩到转得飞快。

  

  “我——收到了——情书——”

  

  噢,弟弟果然是长大了。

  

  “几份——”

  

  “七份——但是——”

  

  “但是什么——”

  

  明诚忽然不说了,趴在他的后背笑,呼吸拍在明楼后背,酥酥麻麻,热热痒痒,抓不到够不着,又教人想得慌。

  

  异国他乡的街头,没人知道他们在用同别人不一样的语言在交谈着什么,但明诚还是害怕被人听到,于是他选择沉默,只是愈发抖起了肩。

  

  他不说,不告诉哥哥。

  

  “但是我知道,有八个人喜欢着我。”

  

  

  

  谁是那个胆小鬼?

  

  爱情,爱情是什么呢?是往来信件里几句酸腐麻人的话语吗?不,不,爱情应当是热烈而又沉稳的,它应当吵闹又寂静,闹在心里静在唇间;应当慢一点,应当日久天长,应当愈发浓厚。

  

  中年人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青色如藤蔓绕过他的口腔他的肺部,绕过空气绕过指尖,与它的同伴汇合了又消散。

  

  谁是那个胆小鬼?是谁要在爱情里做胆小鬼?

  

  是他,是中年旅客自己。

  

  

  

  大抵每个人的成长里都少不了一些烦恼和悲伤。

  

  没能算出的数学题,来不及接住的掉落的小鸟,因为胆怯错过的钢笔,生气时的口不择言,考试前的失眠和如何偷喝哥哥的红酒。

  

  但题目可以重做,小鸟有哥哥帮忙捡起,钢笔最终还是被当做礼物送到手里,偶尔控制不住情绪可以被理解,失眠时有牛奶和歌曲的陪伴,红酒最后,也你一杯我一杯地进了明楼明诚的肚子。

  

  可是在无法选择的出身面前,在人生跌落的谷底面前,在流言蜚语面前,在思念的情绪面前,在深刻的思想斗争面前——

  

  明楼会选择拉起他,鼓励他,教他面对,给他拥抱,赠他勇气。

  

  你要爱荒野上的风声,胜过爱贫穷和思考。*

  

  

  

  烟燃过一半,笔记本也翻过一半。灰白掺杂的烟灰无声掉落在脚边,惊起几颗尘土。中年人的眉头锁起又展开,复又凝住不动。

  

  

  

  明诚为数不多的照片里,有四张从未被摆出来。

  

  每一张都是他与明楼单独的合影。

  

  十岁初来的小家伙和近二十的青年人站在一起,他扯着他的裤子,将头藏进他外套里,不敢见人。

  

  十五岁明诚接过明楼递来的礼物,面上带着惊喜和羞赧,望见哥哥殷切的希望。

  

  二十岁他们在大街上被人拍下,一个紧握车把目视前方,一个埋头傻笑诸事不问,一派兄友弟恭。

  

  二十四岁明诚悄悄剪下一张照片,怀表打开就是明楼微笑的正脸。

  

  

  

  于是中年人手里的那支烟终于燃尽了。他合上了本子,依靠在冰冷的车厢上闭目沉思,旧事纷至沓来,如千军万马不可抵挡,逃不得也救不得。

  

  

  

  离开前明诚要求一个拥抱。

  

  他们在寒风里分享仅剩的一点体温,明楼听到他问:“哥哥,你是怎样想的?”问题无头又无尾,可明楼却能听懂。

  

  巴黎的夜原本是静极了的,可月色下车站内人来人往,嘈杂不堪。各色鞋跟在地面敲击出凌乱的乐曲,明楼不语,良久,他听见明诚的一声叹息。

  

  这叹息穿过许多年温柔而陈旧的岁月,穿过喧嚣的风和纷杂的雪,穿过欢笑与眼泪,在他的耳边,他的脑海中,一圈又一圈地打着转。

  

  

  

  中年旅客猛然睁开了眼。他坐直了,膝盖并拢在一起,脊背挺直,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如同将要进行某种盛大的仪式般,重新翻开那个本子。

  

  越过北国踩过白雪,熟悉的字迹仍然苍劲有力。

  

  “我的同志,若你同我一般想,请你见到我时,大胆地吻我。”

  

  

  

  列车终于到达终点站了。

  

  

  

  中年旅客将笔记本重新塞回手提包中,谨慎地拉好拉链,又检查了几遍,方才随着人流下了车。

  

  拥抱着有之,欢呼者有之,流泪者有之,独行者有之。

  

  月台处,一位青年人向他招手。

  

  中年旅客大步走近了,青年拿下帽子,笑着唤他“大哥”;中年旅客点点头,对他轻声道:“走吧。”

  

  

  

  角落里他们互相交换手中物品和身上装束。

  

  三七分大背头的青年用掉了半罐发胶才将自己的发型变为原先中年旅客的样式,而中年旅客转过身时,也已变成了青年人的造型。青年接过他递来的大衣和包,戴上帽子与眼镜,微微颔首。

  

  “一路小心。”

  

  “任务要保证万无一失。”

  

  他们互相点了头,青年擦身走过了中年旅客两步,忽对他道:“大哥,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中年旅客转过身去。

  

  噢,我的同志,我的爱人,我是多么想给你一个吻。

  

  可是我却不敢。

  

  “注意安全。”

  

  青年于是笑了两声,压低了帽檐继续向前走去。风雪吹乱他一声叹息,又在中年人的耳畔重新拼凑起来。

  

  

  

  列车重新启动了。

  

  青年代替了中年旅客的位置,架起一条腿,自口袋中摸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夹在两指间,敲了敲,烟蒂咬在齿间出神。

  

  回去的路途旅客少了许多,整个车厢只零星散落着几人,皆是怏怏地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忽有沉重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

  

  青年转过头去。

  

  中年旅客手中抓着一张报纸,一步步走向他,站在他面前,微微弯下腰来俯视他。

  

  “你怎么……”青年惊诧。

  

  中年旅客摊开报纸挡在二人面前,阻挡了其他人的视线。

  

  “我的爱人同志,我们想得当然是一样的。”

  

  “不必担心,下一站我就可以下车折回去了。”

  

  而后有一个吻,落在青年唇上。

  


评论(30)

热度(334)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