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大逃猜

再怎么艰难,不要忘了搞事卖萌和爱

【楼诚】愿望 by.盖浇饭

吃了晚饭消消食。

-----------------两个人去巴黎之前的事-----------------




  1、

  

  列车在清晨七点开出。从苏州到上海车程不长,把箱子行李放好了之后,明楼坐在了明诚对面,翻出了一本外文书开始看。

  

  “睡一会儿?”明楼依旧低着头,抬眼的眼睛颇有点像那些戴着眼镜的老先生,在眼镜上方看人时洞悉一切的样子。

  

  “昨晚上睡饱了。”明诚摇摇头,用手擦了擦窗户上细碎的水珠,暮春的苏州一片油绿便呈现眼前。

  

  清明时节雨纷纷。

  

  苏州留给明诚的第一印象,便是多雨。

  

  数年前,刚到明家不久之后的他随着明家姐弟在清明前回了趟苏州,第一个晚上,一个人在陌生的房间里直直地躺了好久。老房子附近树多,风一吹,细雨一落,便是大半夜淅淅唰唰的声音,要是到了暮春,晚上雷雨一作就更是恼人了。

  

  明诚睡不着,又怕睁开眼会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景象,自己吓自己,反倒更睡不着。只好把四肢蜷缩起来,绞着被子缩成一块儿,把自己团成一个茧。身上暖和了,被牢牢包裹的感觉让小人儿心里踏实了不少,然而还是差了一点。正以为等来的会是一整宿不眠后发白的天际,没想到睁开眼,却是明楼温厚的怀抱。

  

  “怕打雷?”明楼抽了抽明诚身下四只被角,把他连人带被子像个包袱一样提了起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像是还在上海时一样,“春雨惊雷是好事。”

  

  桃始华,黄鹂鸣。春雷一响,万物始长。

  

  后来,明诚对苏州的印象又变了。有时候是古诗词里的烟雨迷蒙,有时候又是从前的志怪故事,洋人的童话。在苏州老房子,许多规矩可以不守,例如明台可以晚睡赖床多一刻钟,往兜里揣多些松仁糖、芝麻酥而不被明楼念叨着要坏牙,例如明楼哄明诚睡觉的时候,往往要在他快睡着时补上一句,可别让大姐知道我跟你讲这些。

  

  后来,再回到苏州,他再也不会因为害怕而失眠,也再不会要依靠旁人的陪伴来度过黑暗了。所以这次在老房子里,晚上他突然推开明楼的卧室的时候,便刚好撞见了明楼靠在床头,拆着一封从南京寄到上海,又从上海到了苏州来的信。

  

  “睡不着?”明楼手快,明诚眼疾,其实早就把他往枕头下藏信的动作看了个清楚,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点了点头。

  

  明楼摆摆手,让他过来,“我就知道明台说那些有的没的故事,你们得睡不着。快过来,地上凉。”

  

  到底是没忍住,阿诚还显得有点圆润的脸颊埋在枕头里,过了几秒,还是奔着明楼去了。

  

  即便是在明家生活了许多年了,一些从小养成的习惯还是没改,看见了,即便是心里头清楚着也绝不会问出口。出发前几日,还在上海,明诚就在找书的时候发现了明楼藏了船票和汇票的信封,船票出发的日期便在他们从苏州回上海之后几日。然后是在苏州的时候,又发现了估摸是那位小姐寄来的信,长长一封,叠起来厚厚的,就藏在明楼枕头底下,明诚也没问。

  

  怎能问出口啊。

  

  “终有一日我们都会离开家,你会,明台会,我也会。”

  

  明楼跟他说过。

  

  除了挽留的说话,别的也说不出口了。离回上海的日子越近,明诚做着做着事情发呆的频率越高,几乎连明镜都要瞧出不对劲来,只以为他是犯春困了,要明楼多带他出去转转,见见人,至少比窝在这湿湿冷冷的房子里强。

  

  可是明楼只不过提了句踏春的主意,明诚便说要自己出去玩了。

  

  “我长大了。”少年低头扒着饭,小小尖尖一张脸几乎要埋到碗里去,“长那么大了还跟在哥哥后面,别人会笑话我的。”

  

  离开苏州前一日,他果然一个人跑出去了。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看不尽的花,淡红、乳白的木兰花丛墙内伸出,天地之间似乎安静得只余雨雾落在花叶上的声音了。

  

  明诚怀里揣了个小兔子,眼睛红红的,耳朵会因为细小的声响抖动。小东西呼吸节奏很快,整个身体热热暖暖地在手心跳动,和着心跳的节奏,扑通扑通地动个不平。抱在怀里的时候,会觉得热烘烘的小动物膨胀起来压着胸口,有种安心又饱满的感觉。

  

  “小兔子啊,”明诚的手从小兔两只耳朵之间开始,一边对它说话一边温柔地顺着它的毛,“你有喜欢的人吗?”

  

  小动物眼睛转过头盯着明诚,两瓣嘴轻轻地抖动着。

  

  蔡妈说,兔子可好养啦,找到了伴侣之后便生个不停的,一个春天过去,整个山头便多了整整一大片毛茸茸的小动物。

  

  明诚托在兔子身下的手移了移,覆在它的心脏处。

  

  “嘘。”

  

  少年闭上眼,突然笑了,“我听到了。”

  

  你能听到吗?

  

  

  2、

  

  列车发动了。“呜呜——”的声音划破细雨无声的寂静,明楼依旧在看他那本满是洋文的书,密密麻麻的字印得很挤,看着就觉得难受。

  

  “哥哥,这是什么书啊?”

  

  明楼抬起头,下意识做了个马上合起书页来的动作。做到一半才发现自己颇有点欲盖弥彰,又重新翻开了书,搁在膝盖上,“是……是一个德国作家写的,我们教授让我们看的。”

  

  “哦。”明诚的眼睛在眼眶里微微转了转,“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去餐车吃点心呀?”

  

  明楼的小指卡在自己正在看的那页上,左手潇洒地往前一伸露出手表,看了一眼。

  

  “还早,早饭还在胃里头。我们过一会儿再去,好不好?”

  

  “哥哥,我可以喝咖啡吗?”

  

  “可以啊。回头别嚷喉咙不舒服就行。”

  

  “大姐有来消息说明台怎样了吗?”

  

  “说了,回上海第一天就去找苏医生了,只是小感冒,没事的。”明楼重新翻开的书还没看几页,忍不住抬头,蹙着眉盯着阿诚的眼睛看,“怪了,那天我去收电报,回来不是告诉你了吗?”

  

  明诚眼睛瞪得圆圆的,抿了抿唇,没说话。

  

  明楼干脆把书合了,放到了随身的包里,向前俯了俯身,“怎么一个劲地找人说话。怎么,在苏州闷着了?”

  

  明诚张了张嘴,还没回答,两个人的注意力便被开出没多久就停下的列车吸引住了。靠门那头的乘客讨论声逐渐大了起来,警察们、乘务员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各个车厢里。穿着黑沉沉制服的人巡逻着,挨个检查,一路踱过来。

  

  明楼蹙着眉,把自己的包从膝盖上放到了靠窗的位置,叹了一口气,“怎么又来了。”

  

  “蔡妈说,世道不平。”

  

  明楼被他故作老成的话语逗得发笑,想说你才多大,怎么就知道世道平不平。明诚两只手放在桌子上,手肘抵着桌面,一只手撑着下巴,嘴里回着明楼的话,眼睛却像漫无边际地盯着车窗外看。明楼看了看他,自己也收了笑。

  

  阿诚也有心事了。何况他衬衣领口露出的一点喉结,愈发尖翘起来的下巴,无一不在向兄长证明,他再也不是那个对自己坦率得近乎透明的小孩子了。

  

  “看来这趟车得坐很久了。”

  

  阿诚没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让明楼离开上海,甚至离开中国。要是这趟载着他俩的列车抵达上海,那便说明他们俩的离别,又或者是明楼与他身后整个明家的离别近在眼前了。他想和他多说说话,又怕泄露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想多看看他几眼,又怕自己会更不舍得。

  

  既然如此,那边干脆大家也回不去吧。

  

  明诚对汪曼春的印象很淡,寥寥数面,都停留在明楼对她说“这是我弟弟阿诚”上。她爱穿红色,淡红嫣红乃至深红,都能被明媚浓丽的少女穿出不一样的热烈与迷人来,别说是明楼,即便是以前尚未懂得男女之情的阿诚,都会觉得这样漂亮的姐姐是理应值得别人喜欢的。

  

  如果她不是要带走明楼的话。然而如果明楼不愿意,谁又能带走他呢?明诚觉得自己的心思当真是不可示人,竟然把莫名其妙的怨气归到了不畏长辈们反对,勇敢的少女身上,她能他开心,让他快乐,让他感到幸福的话,明诚心里也应当是满足的。

  

  巡逻的警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他们身边走过,把常上报纸的明楼给认出来了,看了几眼做个样子也便走了。明诚依旧在发呆,盯着窗外滴下的水珠子,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明楼他……会带着曼春姐跑到他说特别好的欧洲去吗。不知道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哪个明诚只在书里读过的古迹名胜,他们会在广场上大笑,轻轻抚摸飞到他们肩膀上的鸽子,看着雪白一群小东西再一次飞往蓝天。明诚不知道他是不是会继续唱哪些他曾教过自己的法语歌,还有他偷偷哼过,却以为明诚听不懂的俄语歌。

  

  之前还在上海的时候,他拿着国文书到明楼书房问他问题的时候,明楼突然问了他,阿诚,你觉得爱情,到底得是一件怎样的事?

  

  明诚被他问愣了,惴惴不安地想他怎么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然而再看明楼皱眉凝神的样子,才知道他只是在感慨,并没有真的指望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的意思。

  

  大概是……心里头会觉得满足,像哥哥以前讲的《聊斋》一样。

  

  明楼只是眉毛一挑,他便忙着补了一句,我没让大姐知道,也没告诉明台。

  

  那倘若你的心上人与你是“人鬼殊途”,又要怎么办?明楼的手指从信件上女孩子纤瘦的字迹划过。要是本就不是同路人的话,感到一时的幸福真的就够了吗?

  

  明诚张了张嘴,然而良久都没说出话来,竟像是愣在了原地似的。明楼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把年纪还小的弟弟给问住了,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是,不应该问你这些的。

  

  他叹了口气,夹着信件的两指一挥,捏了捏鼻梁。那封信便夹在了他练字的字帖里,他没把它烧掉,却再也没有碰它了。

  

  我又怎么好告诉他我懂呢?

  

  爱是虽死尤未悔,又何来畏惧不同途一说。

  

  于是,列车再次起动之后,明诚唯有在看着窗外景色向后倒退的时候,两只满是汗的手掌叠在一起,默默在心里祈祷。

  

  要是能和他再一起走一程,要是这已经是他离开这个家之前的最后一次的话,那么明诚希望,这趟列车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3、

  

  从小到大,明诚都不信神佛,倘若真的要祈祷心里头的一个愿望,一时还真的不知道到底需向世间上哪一路神仙求助。读中学的时候,他也曾遇到过洋人传教士在街上宣传他们的神,金发碧眼的洋人们对着他们微笑,不再是往日凶神恶煞的形象,笑着对明诚说,信仰会使你得救。

  

  信仰是什么,为什么会使人得救呢?西方的神依然是洋人,凭什么能确定他们会庇佑中国人呢?

  

  许多年前,还在里弄的时候,桂姨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庙里上香,拉着阿诚一起跪在蒲团上,这是他小时候最期待,也最不安的日子。期待自然是因为桂姨终于能带他出门,至少走在街上的时候,自己是安全的,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各色物事兜头兜脸地打上一顿。而不安是因为,桂姨嘴里念着经文的时候,阿诚是一定要专心磕头的,要是被她抓到了自己在走神,回家又是一顿打。即便是往日,她在家里拜佛、念经的时候,自己要是不如她意了,绝对是要比往日打得更凶的。

  

  桂姨说,你这是不尊敬菩萨,会遭到报应的!

  

  可是菩萨要是真有灵的话,要是真的如桂姨所说的慈悲为怀的话,她又为何要保佑一个转过身便会毒打一个手无寸铁孩子的女人呢?

  

  小时候的明诚总是忍不住想,她到底有着怎样庞大的心愿,需要这般虔诚,日日夜夜烧香抱佛祈祷。后来才知道,那的确是个庞大得很的心愿,太难了,恐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实现。于是神佛一日不如她的愿,她便一日要拿自己撒气。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她有时会一边打阿诚,一边哭,却是在为一个不知道身在何方的孩子哭。

  

  有一天晚上从明家回来,阿诚又被她打了,小腿被晾衣服的竿子打了好几记,实在太疼了,小孩儿睡不着,挺在床上小声地嘶着气。他在口袋里摸出了白日里,明少爷偷偷给他塞的舶来的奶糖,委屈与难过便突如其来地涌上了他小小的胸膛里。

  

  阿诚艰难地翻下床,跪在桂姨设的佛像前。求什么?他没什么可以供奉给菩萨的,甚至不如桂姨,至少能带点新鲜的花草,蔬果之类的。他把其中一颗包装精美的奶糖放到了自己膝盖前方的地砖上,被冻得通红的掌心合在一起。原本是想替桂姨求她早日找到她的孩子,放自己一条生路的,又想求希望明家少爷小姐让他进明家侍候,只要能离开桂姨,到哪里做工都是好的,却又怕自己会高攀,奢望太多被菩萨怪罪。

  

  最后,阿诚咬着下唇,把自己兜里的糖又掏了一颗出来,并排放在自己面前。菩萨呀,我很能吃苦的,只是,还是希望自己能过得不那么苦,能过得顺利一点。

  

  菩萨依然立于祭坛之上,心善面慈,悲悯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到小小的阿诚的祈祷。

  

  后来,他终于脱离了桂姨,离开了里弄,有了念书的机会。一天放学之后,他见到巷子深处,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哥哥被人推到了角落围殴,一群人对他拳打脚踢。明诚站在巷子口大喊了一声“警察来了”才把那群人吓跑了。他们离开之后,那个哥哥想要爬起来,浑身的伤痛却使他再次倒了下去。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教士服的西洋人从他身边走过,他一直微笑着,微笑着面对每一个遇到的人,和明诚记忆里站在街上对自己说“信仰使人得救”时的样子一般无二。然而他也带着这样的微笑,路过了再一次跌倒在地上的男学生,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他。

  

  回家后,明诚把这件事告诉了明楼。

  

  洋人们不是常说,他们的主是仁慈的吗?难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孩子吗?

  

  明诚小时候总爱问“为什么”。明楼的手搭在他的脑袋上,替他理了理沾了雨水后略显凌乱的发丝,一边抚着他的后脑勺,一边平复他心里困兽一样即将要破出的困惑与沮丧。

  

  “阿诚,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想要做的便要自己去做,觉得不对的便要付出努力,去为了你觉得对的事情奋斗。”

  

  信仰是否能使人得救,明诚仍然不知道。但至少比起虚无缥缈的神佛,他定是更信明楼多些的。

  

  

  4、

  

  列车靠站,停下之后,明诚老是觉得那种行驶时“咔嚓咔嚓”的声音依然缠绕在自己耳边,似乎永远都在旅途之上一样。然而事实是,过了这个站,马上就要回到上海了。

  

  明楼原本好好地坐着看他那本厚厚的“德语”书,然而一抬眼,望着车厢外的眼色突然一亮,告诉阿诚他去去就回,便带着他那个随身的包下车去了。

  

  窗外站台上有形形色色的小贩,卖糖葫芦的,小孩儿爱吃的零嘴,有卖土特产、小玩意儿的,明诚还看见有人扛了一大把鲜花野花,色彩绚丽得几乎要把整个灰沉沉的站台都照亮了似的。

  

  他听到了忽然爆发的哭声。相拥而泣的恋人紧紧拥抱,不知道到底是久别重逢,还是离别就在眼前。明诚看见女孩子雪白的手指紧紧地抓住男孩的肩膀,把他熨过的衬衣都抓出了整整齐齐好几道痕,男孩子也不恼,拍着她的肩膀却不说话,看着恋人的眼睛里却满满都是温柔。

  

  小贩们自动绕过他们,打闹嬉戏的孩童们也知道,不要去吵着他们,连像明诚一样的旁观者,这时也不敢出声,唯恐扰了小情人们此刻的静好,当真是无声胜有声。

  

  男孩儿的眼神让他他莫名想起了明楼。明诚自然是没见过他与汪曼春相处时的样子的,心里头却觉得,自己是一定见过这样神情的明楼的。也就是这个时候,明诚骤然意识到,明楼已经下车很久了。

  

  列车在每一站会停留二十分钟,即便是他算不清到底过去了过久,也知道明楼离开得实在太久了,久得这趟列车大概马上就要开动了,他依然还没回来。

  

  他会在哪里?

  

  他是已经与曼春姐会合,决定在这站下车,离开上海了吗?

  

  明诚把原本撑在窗台上的手臂收了回来,往后一仰靠在座位上,一只手臂横在眼前,隔绝了窗外的日光,来来往往的行人、旅客。

  

  他松了一口气。畏惧太久了,当自己能隐约感觉到畏惧的东西已经来临了,自然是觉得解脱多于悲伤的。

  

  明楼大概是离开了。他终于,还是离开了。

  

  眼前一片黑,却没有困意,漫无边际地想事情。小时候明楼教他念书,大丈夫立于天地,最要紧的是无愧于心。他告诉明诚,终有一日我们都会离开家,他会,明台会,自己也会。

  

  明诚抱着他的手臂,说的是,“我可以不离开吗?”

  

  “可是有一天,阿诚也会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呀。”

  

  “那大姐呢?”明诚心里觉得恐慌,似乎留不住明楼已经成了一个既定事实,只好把大姐搬出来。

  

  “大姐守在家里呀,”明楼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只要家里有她等着我们回去,这个家就不会散。”

  

  当年的明诚对他说的话不过是似懂非懂。即便是到了后来,他终于察觉自己的恐慌从何而来,也想不到方法,或者是根本不觉得世界上存在着有这样的方法,能让一家人永远团圆,守着家一辈子。

  

  快些长大吧,快多学点东西,赶上他,成为一个他口中“独立自强”的人,然后再告诉他,明楼呀,我喜欢你。

  

  喜欢你呀。就像大姐听的戏文里说的那样,像明台看的小说、话本一样,像明楼讲的那些西洋爱情故事一样。又或者不需要告诉他,自己是怎样搞明白的,不需要用爱情到底是怎样来说服他。明楼便是他的感情,明楼便是他的信仰。

  

  他跑啊跑,唯恐来不及在他离开这个家前追上他,告诉他那句珍而重之,像揣个热乎乎的兔子一样揣在怀里的话告诉他。即便是连多一趟列车的时间,那也是好的。

  

  祈求天地能多给他一点时间,祈求天地他所畏惧的事能永远不发生。

  

  可惜列车始终是会抵达终点的。

  

  明诚睁开眼,盯着窗外看人来人往,其中却无一人是他。

  

  再见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5、

  

  火车鸣笛,唱着催人分别的离歌。

  

  他却回来了。

  

  “阿诚,给你。”

  

  他递给明诚一包油纸包好的青团,和一枝大概是从站台上的卖花人手里买回来的,开得正好,嫩黄油润的杏花。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快吃啊,怎么愣着了。”明楼把花搁在桌板上,打开了油纸包,青团甜糯的香气也像细雨一样,软绵绵地拂到明诚的脸上了。

  

  “你不是一直说想吃这个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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